这是我们讲述的第2423位真人故事

(相关资料图)

我是舒克，当了10年的飞行员，现在即将升任机长。

入行以来，我收入最高的一个月近8万，工作多年后在北京和老家买房，一个月4万左右的开销，不敢生病、不敢休息。

但受疫情影响，2020年开始，我的收入大幅下滑，最穷的时候，连汉堡都吃不起。

但我就算穷得吃土，也不能跳槽或者转行，否则就要面临至少百万甚至上千万的索赔。

（在首都机场）

我是90后，当飞行员这个事，完全是个意外。

高二的时候，我好同学的哥哥是空军飞行员，他建议我们可以试一下参军。我家境一般，对自己的未来都没有什么打算，听这个建议也没当回事。

后来班主任听说有空军招聘飞行员的报名信息，建议我们去试一下，并且先去体检，如果过不了，也不耽误高考。

就这样，我们班上9个同学都去参加体检了，军队体检很严格，只有一个通过，而我也是被刷下来的。

去体检时，班主任也全程参与，对我们的身体情况比较了解。回来之后，他又建议我们去考民航飞行员，要求没有那么严格，还帮我们联系了南航。

班上有20多位同学都去了，但只有我和另一位同学顺利通过体检。

（读书的时候）

南航对高考分数要求挺高的，分数达到当地本科线，英语130分以上才能读与南航合作的院校。

我英语不太好，还挺担心的，但我运气很不错，最后踩着线过了。

分数出来之后，顺利到中国民航飞行学院就读，知名英雄机长刘传雄就是我们的特级教员。

跟其他大学不同，我们从一进去就很注重体能的培养，理论和实操课穿插着进行。

学习非常枯燥，除了力学和与飞机有关的专业知识，我们更多学的是急救、逃生等处理突发情况的内容。

课程枯燥不算什么，最让我头疼的是英语口语，我是山东人，还有点大舌头，说话快起来容易口齿不清。

当飞行员，口齿清晰是必须的，否则跟塔台没法交流 。每次说英语的时候，总觉得舌头不听使唤，自己平时花了很多工夫通过了考试。

（我老家）

在大学读飞行专业，毕业后还需要去考商业飞行执照，否则什么都干不了，好在我们是定向培养，公司免费送我们澳大利亚培训。

如果是自己花钱学，所有费用加起来在400万左右，这样意味着，我们出来之后，不能跳槽，否则要赔付高额违约金。

在澳大利亚培训很不适应，也很苦。天气干燥，热的时候像住火炉里，冷的时候像在冰窖里，风大的时候，漫天黄沙，舱门关得慢一点，满嘴都是泥土的芬芳。

至于吃的，不说难以下咽，那也是味同嚼蜡。

其实，来这里培训的很多都是来自国内航司的学员，中国人还是挺多的，学校也让人做中餐，不过外国人做的中餐都是按自己的理解和口味来，我们根本吃不惯。

培训一年半，路途遥远，也舍不得买机票回家。

（大学毕业照）

放假的时候，和同学相约去悉尼玩，我们4个人借教练的车开着去。年轻人没啥钱，也没经验，到第三天连加油费和饭钱都没有了。

到中餐馆，饿得前胸贴后背，但只敢要4碗白米饭，点了1个土豆丝，老板人很好，问我们是否遇到什么问题。

刚开始大家不好意思说，后来才说出实情，老板借了1000元给我们，还帮我们加满油，给我们加菜。回去后，我们凑钱还给老板。

这些生活上的艰苦都不算什么， 最难的是要去适应教官的口音 。

出国之前，我们在书本学的都是标准发音的英语，而外国人说英语跟中国方言一样，五花八门，听得让你怀疑人生。

我的教官是苏格兰人，英式发音我们本就不习惯，他还有很重的口音，实训课上，他讲的内容都很重要，一开始根本听不懂。

（公司组织的应急演练）

不懂就要问，否则什么都做不了。问一遍，教官会重复，问两遍，他已经很不高兴了，问第三遍，直接发飙开骂。

虽然我们算是航司的人，但只有一只脚迈进去，培训时间是一年半，规定时间内拿不到证，公司不会跟你签约。

培训过程中有阶段性考试，也有最重要的飞行资格证考试，每一项都要通过，而我也顺利拿到资格证。

我和同学回航司的时候，另一批在加拿大培训的，一个月前就回来了，入职培训都进入尾声，公司也分好了。

当时我很想去广州，那里是总部，不过已经没有名额了，最后被分配到北京的分公司。

拿到证之后，我们还不能独自驾驶，需要当200h的观察员，也就是上机坐老师傅后面看他如何操作以及跟塔台联系。

（要上飞机啦）

跟着带我的师傅飞了半年多后，我终于达到时长要求，开始自己独立飞行。

我可能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，初次飞行特别顺利，而我同事当时不是遇到暴雨就与流控，耽误了很长时间。

我们的工资是基础工资+绩效，绩效是按照飞行时长来算的，只要没在天上飞，都不算工资。

遇到飞机延误，我们很头疼，有时候是天气不好，有时是流控管制，这些我们都控制不了，其实我们比任何人想按点飞行下班。

记得有次因流控管制，飞机延误2小时，旅游很急躁，我当时很想上厕所却不敢去，就怕到客舱被旅客揪着我为什么不飞。

我也很无奈，虽然我是开飞机的，但能不能飞我也决定不了。

比起飞机延误，更怕遇到奇葩旅客。

（休息的时候走走逛逛）

大家经常看新闻，可能都看到一些旅客影响飞机安全的行为，有人往发动机里投硬币祈福，最后被拘留10天，赔偿12万，而我还真遇到过类似的情况。

有旅客伸手往发动机那里比划了一下，我当时听到消息的时候，头皮发麻。

虽然他自己再三承诺没有扔东西进去，但我们所有的准备工作都是白费，一定要重新检查一遍，好在最后是虚惊一场。

还遇到过一位有钱商人，是我们的贵宾用户，到飞行时间不上飞机，广播通知5遍都不见人影。

后来问地勤，得知那位大哥是要等人，一直拖着不上。虽然他是贵宾用户，但飞机上那么多人，航司也有相关规定，不能一直等他，就走了。

好在大部分乘客素质还不错，最多飞行途中有一些小争执，客舱同事会解决，驾驶舱的人不会出面。

（在飞机上看到的美景）

当飞行员会遇到很多大人物，有要员、行业专家、富豪和明星，这些人大多是我们的白金卡客户，不过飞行员对贵宾客户也不尽相同。

只有要员和行业大拿，飞行员或者机长会特意过去打招呼。 先自我介绍，再给他们讲一下航班信息这样，告诉他们有需要帮忙的，可以跟我们反馈。

而明星们不是我们的服务对象，可能客舱同事会多照顾一下。

在我飞行近10年的生涯，见过不少大人物， 印象最深的是杨振宁和翁帆，那时候杨老身体还特别好，一眼看过去，气场非常强大。

小时候在教科书里看到的名字，见到真人后，特别激动，但也不能表现出来，否则显得自己很不专业。

下飞机后打电话跟我妈炫耀说见到杨振宁教授，但我妈文化不高，不知道老人家是谁。

（下班啦）

除了杨教授，还见过很多行业大拿，比如上海瑞金医院的专家们， 一般每个航司都会给行业大拿或者对社会做出突出贡献的人白金卡。

在飞机上很容易见到明星，我们都不能主动去索要签名、合影，否则有可能被投诉。

有次遇到胡歌，我很喜欢他，还是不敢去。

不过，客舱小姐姐们一般遇到明星，会要签名合影。大多数明星们素质都很好，又是公众场合，基本都会满足要求，最后客舱同事帮我拿到了签名。

在很多人看来，当飞行员很风光。职业高大上，能遇见明星，薪水多，还免费住五星级酒店，到处去旅游。这的确是当飞行员的优点。

我们薪水的确不错，最初底薪5000多，算上飞行时长，2019年10月是我业绩最好的一个月，拿到接近8万的薪资。

（在威海玩）

下飞机后住星级酒店，免费吃住、按摩、游泳，到每个地方都能出去闲逛，看美景、吃美食，飞行员和其直系亲属还能享受一定数量的免费机票。

世上没有白拿的高薪、白享的福利。任何一个行业，外人看到的是很光鲜的一面，只有从业者才能体会到它残酷的一面。

每次航班，我们至少提前4小时准备。

比如，早上8点的飞机，凌晨4点就得起床，洗漱完去机场、过安检测酒驾、血压、心跳，到再去办公室跟乘务开会，3小时过去了。登机后，我们要启动发动机、加油、巡检，做到万无一失。

飞行员常年出差很少能照顾家人，逢年过节时候，别人阖家团圆、推杯换盏，我们在千米高空看着窗外漆黑一片的夜空。

（夜幕降临，我要出发去飞行）

因饮食作息都不规律、再加上长时间飞行，我们基本都有胃病和腰椎颈椎病，我师傅快退休了，他现在的颈椎问题很严重，经常疼。

虽然飞得越多，钱越多，但公司规定，每人一个月不能超过100h的飞行时长，这也是为了飞行员和旅客安全考虑。

而这一行最大的残酷在于： 我们很容易受环境影响导致收入起伏很大，如果被生活按在地上摩擦，被逼入绝境，也不能跳槽。

我工作后，不仅在北京买房，也给父母在老家买房，我父母身体不好，经常要做透析，吃药看病，一个月需要4万左右的开销。

疫情之前收入好，日子还过得不错，但疫情之后，我2020年2～4月份基本没怎么飞。飞一次要隔离14天，飞两次，一个月时间就没有了，2月份只飞了4h，一个月就几千的基本工资。

（酷热难耐还厚重的制服，太难受了）

2021年的时候，基本上每个月只有20个小时左右的飞行时长，工资也很少。

最穷的时候，连吃个汉堡的钱都没有，有大半年的时间，身边的亲戚、同事、朋友的钱都被我借了个遍。

空姐们觉得工作不如意可以随便跳槽，但我们飞行员不行， 一旦离职或者跳槽，会被航司高额索赔，都是几百万起步，还有被索赔1200万的。

对日入208万的明星来说，这就是点毛毛雨，但对我们来说，那真是一辈子都挣不来的钱。

赔付违约金前，档案都在公司，哪都走不了。而且就算有钱赔，还要打官司，也是耗时耗力的事。

其实公司也不容易，培养飞行员成本高昂，会尽量照顾我们，疫情时尽可能平衡我们的飞行时长，让大家都有收入。

（经常看到五彩斑斓的云）

好在我终于熬过来了，虽然没有达到2019年高收入的薪资，不过还算不错，收入能覆盖日常开销。今年也是我飞行的第10年，7月初通过了机长的考核，还没有正式调任。

我很期待自己能当机长，到时候估计有60万左右的年薪，这么高的收入在北京生活压力很大。

人到中年，徒手披荆斩棘，脚踩玻璃地过日子，不敢生病、不敢休息，就想多挣点钱，为家人遮风避雨。

（在欧洲时拍到空客的运输机：大白鲸）

每次飞行累得不行，很想离职的时候，想想银行卡余额和工资，就能精神百倍投入飞行。

我还是挺幸运的，误打误撞当飞行员，不管考试还是培训都很顺利。

飞行10年也没有遇到过极端天气，偶尔遇到有旅客发病，飞机上也有医生都处理好了，只有一次因紧急境况中途迫降，也希望以后每次飞行都顺利。

往后余生，不求生活花团锦簇，只愿日子细水长流。有事做，有人爱，有所期待，就是最好的状态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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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口述：舒克】

【编辑：欣玥】

（*本文章根据当事人口述整理，真实性由口述人负责。“真实人物采访”友情提醒：请自行辨别相关风险，不要盲目跟风做出冲动决定。）